插画家卓霈欣的旅欧创作故事!如何在文化异地描绘出情绪的共同质地?

有记忆以来,卓霈欣就喜欢画画。总在日历纸背後涂鸦的女孩,从美术班画到台北艺术大学动画系,再赴英国皇家艺术学院(Royal College of Art,RCA)攻读视觉传达与插画系硕士,并於2021 年以短篇漫画《树冠羞避》获得波隆那SM 国际插画家大奖。在这段旅外故事背後,有着什麽样的经历与心境?

《树冠羞避》灵感源自疫情爆发时,卓霈欣从柏林房间窗外看到生长旺盛的树与植物,将人与人保持距离的「新常态」,与自然早就存在的「树冠羞避」特性连结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旅外并非卓霈欣早有规划的目标,北艺大动画系毕业後,其实先在台湾过了一年接案生活。「大学的时候,觉得自己在创作上找到了一个大方向,想要深入发展下去的时候,就已经毕业了。自由接案的那一年,好像就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走,但我就一直看着那里,停在原地。」她说,大一大二训练较多动画技法,到了大三大四需要完成个人短篇动画,一方面接触到欧美、日本的实验动画,惊觉叙事还有这麽多可能;另一方面因修习初阶心理学,促使她向内探寻,开始在作品放入越来越多的「我」,进而找到在创作上想说的故事。但商业接案难以做到这点,於是她决心出国留学。研究众多艺术学校後,最後选择RCA,因为RCA强调实验性质且不局限於单一形式,和她想深究的视觉叙事方向吻合。

卓霈欣为《Deseret News》创作的插画作品〈The new truth about adoption〉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在既现代又朴实的伦敦求学与生活

相比台湾艺术教育较重视技法,卓霈欣在RCA的求学经验,教授很强调批判性思考,不会直接教你或告诉你该怎麽绘画,也不存在一套系统性理论,让她在创作时学会不断质问自己:为什麽要选择这个媒材?为什麽要使用这个视觉元素来帮助叙事?不仅让自己更清楚脉络,也更容易向别人阐述创作原因。「我以前是听话的好学生,但RCA让我主动思考和推翻自己,这个训练非常有帮助。」历经不断的自我辩证,她对个人风格也有了不同诠释。过去会觉得风格是视觉上的画风,但现在认为风格更像是把主题内化後,重新组合、诠释出来的个人方式,「我对於情绪的感受较为敏感,所以创作上渐渐发展成从情绪的角度去切入各种主题,也觉得自己能够自在地以这个方式表达和收放,渐渐就成了我叙事的方式。」

受《Where the Leaves Fall》杂志委托,卓霈欣为作者Akielly Hu的文章绘制插图〈Dreaming in Sci-Fi〉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RCA毕业後她随即展开旅欧职涯,「那时候想出国念书,就很希望有机会可以留下来工作,我很想知道国外插画产业的工作环境是什麽样子,因此毕业後就想尽办法留下来。」这个「想尽办法」指的是签证,卓霈欣说,毕业後英国的学生签证到期,虽然现在已有毕业後的学生工作签证,但当时还没有,於是她以「打工度假」签证到德国柏林,计画准备艺术家签证。没想到在准备期间,又抽到英国的打工度假签,喜欢伦敦生活的她马上回来,直到去年底才申请到「海外人才签」,放下签证的重担。问她为什麽喜欢伦敦,她说,伦敦固然有非常现代化的高楼大厦,但常常转一个弯,就进到不超过3层楼的矮房住宅,现代和朴实的组合非常奇妙。「我喜欢欧洲的原因是,人和人之间的距离、建筑和建筑之间的距离,让我比较自在。」喜欢在工作结束或假日外出散步的她,总能在伦敦城市里找到许多公园与绿意,还有欧洲人对相异性的包容性很大,让她较没有容貌焦虑。

卓霈欣受英国皇家文学会委托创作的作品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在欧洲插画产业主动出击

想尽办法拿到签证,就是为了一探欧洲插画产业,但初闯异地要如何生存?卓霈欣说,她的家庭没有艺术人脉,就读的也是偏向实验性的RCA,学校对於学生连结企业、产业等并无直接帮助。「我的方法非常实际,土法炼钢主动联系所有艺术总监。」她会先查询其他插画家是和哪些艺术总监合作,再设法查出艺术总监的信箱,主动寄出作品集。她回忆最初寄出超过百封信件,回覆率低於50封,且那些没有被拒绝的信,也无从得知对方的回馈是正面还是反面。因此她做足功课,不断去看艺术总监的采访,了解什麽样的信件内容会打动他们,或是也有人倾向收到实体的明信片或作品物件。个人网站也不断改版,她观察现今创作者很流行一点进去就看到大图,但自己并不偏好此浏览方式,而是把大图放到点进去後的作品页面,因为她的风格仍需要以大画面突显细节。

卓霈欣认为插画是用来沟通的媒材,要去思考观者怎麽接收图像,让画面更「善解人意」地好看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她在欧洲接到的第一个案子,是柏林茶品牌「Paper & Tea」以茶和新年为主题的短秒数动画。2021年获得波隆那SM国际插画家大奖後,也让更多人认识她,但都不是爆发性增加案源,而是每一次完成一件作品後,就会稳定迎来新受众。那欧洲插画产业真的比较好吗?她说,欧洲许多产业都有「艺术总监」这个职位,显示他们非常重视视觉艺术的运用,会找寻适合的艺术家来为各种主题传递讯息和理念。以社论插画为例,插画不是依附文章的配图,而是让插画家用另一个语言来诠释文章。

在《The Telegraph》网站上,卓霈欣为沙乌地欧拉皇家委员会(Royal Commission for AlUla,RCU)所画的地图插画广告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语言终有殊异,但图像视觉能情绪共感

去年她与西班牙SM基金会合作出版绘本《渔夫和他的灵魂》,也在义大利波隆那插画展举办展览和演讲,「第一次去,很像观光客。」她笑说,有将作品集印成小小叠的明信片递给喜欢的出版社,并讨论合作意愿,进而了解到这些出版社偏好合作「同时也是作家」的插画家,所以需要等待自己有故事的时候再去提案。她也在展览上遇见喜欢的插画家、IG相互追踪的创作者,像是绘本《遗失的灵魂》作者、波兰插画家Joanna Concejo,以及义大利插画家MonicaBarengo等。「其实我很希望能聊更多,但她们不太会讲英文,没办法聊得深入。所以我很想学西班牙文,因为我喜欢的绘本大部分来自欧洲,通常也都会出版西班牙文而非英文,会西班牙文就可以读懂他们。」

卓霈欣首部绘本《渔夫和他的灵魂》改编自文学大师王尔德的作品,描述年轻渔夫为了与人鱼相爱、生活而舍弃灵魂的故事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语言是很奇妙的事,即便会讲外语,表达起来跟母语就是不同,因为语言背後牵涉到的文化、价值观等太过繁杂。这点卓霈欣来到欧洲後感触很强烈,「我常常会想,我在用英文讲话的时候,是不是像『我』在讲话?因为英文不是我的母语,我学习和表达的方式可能是从教科书、电影、媒体来的,我的说话方式搞不好不是我的风格。」但她也笑说,「这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。」因为个性内向,创作内容又偏向个人,用华语表述会太过赤裸、讲起来结结巴巴。相对之下,英语不如母语有深厚的情感共鸣,便较能直面自如。这样语言在不同文化中的理解「漏洞」,让作品着重情绪的她,花了很多时间在生活经验里重新认识不同关於情绪的英文单字,例如光是「开心」,不同词汇其实代表了不同程度的开心。

而卓霈欣也意识到,情绪在语言表达里,会因每个人的文化和成长经验不同而有不同理解,「但情绪本身的质地应该是相似的,我想画出来的是那个质地。」因此她在选择视觉语言的时候,经常使用日常元素,但透过跳脱现实规则的画面、适当的留白,让观者更容易去思考、带入自身经验。「我觉得画本身不全然是一个讯息的传递者,而是引导者,引导观者感受到属於他们的情绪方向。我真正想说什麽是其次,只要能引导观众往那个方向去,他们就不会跑得太远。」艺术的世界很大,海外的世界很广,只要清楚自己的方向,创作的座标就不会迷航。

卓霈欣首部绘本《渔夫和他的灵魂》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同场加映:卓霈欣的英国插画笔记

Q:为什麽选择在欧洲自由接案?

我的风格比较不是商业类,加上插画本身很难成为正职或全职,就算在国外也是如此,除非你会做设计,因此很自然选择自由接案。

Q:欧洲给予插画家哪些资源或环境?

欧洲不会认为插画是附属的,很能接受实验性的元素,让视觉语言融入生活,不仅让艺术接触到更多人,也让读者学会怎麽阅读这些视觉语言。

Q:台湾有什麽是让你想念的地方?

我喜欢喝汤,所以答案就是各式各样的汤,像是鸡汤、酸辣汤、清汤,欧洲人应该很难想像「熬汤」对台湾人的重要程度。我也很喜欢喝茶,很想念台湾的乌龙茶。

卓霈欣常在工作结束或假日外出散步,欧洲的大片绿意很吸引她。(图片提供:卓霈欣)

卓霈欣

生於台湾桃园,毕业於台北艺术大学动画系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视觉传达与插画系,现以视觉创作者的身分居住在伦敦。透过温柔并隐晦的视觉语言包裹感性,细腻并理性地描绘出情绪的质地,催化观者的亲密主观体验与记忆碎片。作品《树冠羞避》获2020年桃园插画金奖、2021年波隆那SM插画大奖,并於2022年由西班牙SM基金会出版首本绘本《渔夫与他的灵魂》。IG:peihsincho

文|张以洁 图片提供|卓霈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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